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山村都很闭塞，闭塞着所有的美好与丑陋。但是，那些美好和丑陋，最终都会遇见善良！
——题记
深秋的午后，阳光懒散地笼罩着山村。村子的东面是山，西侧是一条横贯南北的土路，道路两旁栽着速生杨，路旁是水渠，水渠外侧是家家户户的菜园子，一字排开，因为有水渠，所以白菜长势很好，开始“抱心儿”啦。
村子东北角的山是一个采石场，白色的山石瀑布一样泻到山下，漫山的野花和植被遮不住那绺“瀑布”，看上去很显眼也很刺眼。山顶上堆积着棉团儿一样的云团儿，那云团儿，像是有人在云层里搅动着，云在发酵，云在变黑。起风了，刮的是东北风，在懒散的阳光里透着一股凉意，灌进行人的袄领。土路边上的杨树叶绿得很浓，树叶发出“沙沙”的响声......
路边儿水渠里的水是满的，缓缓地流着。水渠的另一侧，间或有鸡、鸭、鹅、狗在菜地的边儿上晃荡着。
靠近水渠的白菜叶子千疮百孔，鸡啄狗刨的痕迹败坏了白菜的品相。间或有那么一台两台的解放牌儿翻斗车，霸道地在乡间土路上飞驰，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。灰尘散尽，飞过水渠，落在翠绿的白菜叶儿上，本来品相就差的白菜更加灰头土脸......
山雨欲来哟！秋风驱赶着仨仨俩俩的孩子准备回家了。这时，一阵刺耳的哭声从村子里传了出来，哭声顶着秋风越来越近，大春儿媳妇穿着大红夹袄一面走一面哭，放着长声儿，抬起左手遮着嘴巴，哭得韵味儿十足，一面哭一面叨咕着一些细碎的词儿，说的是啥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。准备回家的孩子们放慢脚步，循着哭声聚拢到一起。左邻右舍的三婶子、二大娘放下手里的活计，跑了出来。都是乡里乡亲的，女人们都有这个本事，不用见面儿，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在哭。一面跑一面说：“这可恶的大春儿，好好的日子不过，咋又打媳妇儿啊.......”
以大春儿媳妇的哭声为中心，聚拢了挺多的女人和孩子。婶子大娘们拉住大春儿媳妇就劝：“侄儿媳妇，这是咋地了，是不是又和大春儿那个王八羔子生气了......”“三婶子啊，可了不得啦，我家的猪被‘药’死了，我家的人也差点儿没命喽......”
说话间，大春儿蔫拉头耷拉脑地跟了过来，没与任何人打招呼，跳过水渠，直奔他家的白菜地，蹲在地边儿，仔细地盯着那一垄“灰头土脸”的白菜看，然后起身跳回路边儿，闷声对媳妇儿说：“别嚎了，长点儿心吧，看好菜地，我去大队部报警。”
那些围在大春儿媳妇身边的人瞬间没了声音，静悄悄地望向大春儿远去的背影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三婶子突然一拍大腿，大叫：“妈呀，出大事儿了，出大事儿了......”“看好菜地？菜地咋啦？”“鸡鸭猪狗就那样，谁家的菜地不得被牲口糟蹋点儿啊？”“我家的也一样......”七嘴八舌一阵嘈杂。
大春儿媳妇渐渐地止住了哭声，调转身子响亮地揩一把鼻涕，然后回身儿一把攥住二婶子的手：“我家的菜地，不知道让哪个王八犊子给投*了......”
东北角山头上的云弥漫开来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到了头顶，笼罩了整个山村。秋风打着“旋儿”，卷起路旁的枯叶飞到了半空，太阳早就躲进云层里，尽管没有太阳，三大娘仍然抬起右手，搭起凉棚，仰头望向天空：“要来雨喽！”
大人孩子围着大春儿媳妇，站在前面的争先恐后地拉起大春儿媳妇的手，没机会拉手的就把手搭在大春儿媳妇的肩头，仿佛不表现出亲近和热络就得被怀疑。站在后面没机会挤到前面去的，就陪着大春儿媳妇一起骂街。那些半大孩子一个个伸长脖子，仔细地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。毕竟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，人们过着乏味的生活，没啥事儿可以挑起人们的兴致......
说话之间，大队治保主任和大春儿一起从南面儿风风火火地走过来，老远就喊：“别破坏现场，派出所的马上就到！”“咋还惊动派出所了？”治保主任的一声喊，仿佛瞬间惊醒了那一群人，争先恐后地跳过水渠，直奔大春儿家的白菜地，治保主任急忙喊：“乡亲们不要靠近，不要靠近......”那一群人仿佛瞬间被定在那里，不得靠前一步。
一阵刺耳的警笛伴着秋风由远及近，一台白色的三轮儿摩托直奔村子，来到人群附近，“咯吱”一声停在路边，两个穿戴整齐的“大盖儿帽”走下摩托车，跳过水渠，直奔菜地。戴上雪白的手套，蹲在白菜地边儿上仔细地勘察，不放过任何细节。并且就地取材，在身旁的玉米秸秆上掰下几片儿玉米叶子，撕去叶片，留下叶片中间的梗儿，一个一个丈量鞋印儿的长度，比量好了，折断后放进公文包里。拿出“傻瓜”相机对准鞋印儿一顿拍照。最后，拔起两颗白菜，抱着白菜跳过水渠，放到摩托车斗里。准备发动的时候，突然又停了下来，返回菜地，又拔了两颗菜地靠里面儿的白菜，放上车。叫上大春儿，坐上摩托一溜烟儿地走了，整个过程没说一句多余的话。
围在一起的那群人，望着远去的摩托车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，然后转身离开，把大春儿媳妇一个人扔在孤零零的秋风里......
风停了，雨却细密地下着，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，那个如织的秋雨飘着莫名的愁绪，山村的夜晚不再祥和。
大春儿家里，昏暗的灯光下挤满了人，一头百十来斤的黑猪，躺在窗下。屋里的人没有嘈杂，闷头抽着叶子烟，弄得满屋烟雾腾腾的，来的大多都是本家。大春儿媳妇咳嗽着，在堂屋忙着烧水。
这时候院门响了一下，屋子里的人一窝蜂地走出屋子，挤在门口，看着大春儿顶着一个麻袋片儿，闷着头走进屋子。还没等众人开口，大春儿就恨恨地扔下麻袋片儿，除了头发是干的，浑身上下连泥带水地淌了一地，指着媳妇就开始骂：“你个败家玩意儿，咋说你你都不听，这下可好，惹祸了吧......”大春儿媳妇没有还嘴，站在堂屋“嘤嘤”地哭，屋里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劝。
好不容易，大春儿的情绪稳定了。人们赶紧问大春儿：“到派出所是咋说的？”大春儿低下脑袋：“也没说啥，就是了解一下情况，具体的得等明天白菜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再说。所长特别交代，回来不让我乱说，别影响破案。”然后，低着头抽起了闷烟......
气氛明显的有点儿尴尬。这时候，西院邻居是本家大叔，他站起来说话了：“大伙儿都散了吧，他们两口子也忙活一天了，回家都早点儿睡觉。”听到本家大叔的一句话，大家才各自起身，准备各回各家。这时候，大春儿说：“大叔，你先留一下，谢谢各位了。”起身的人们迟疑了一下，就各自起身回家了，一面走一面嘀咕着：“看来是真出大事儿了，都立案了。”山村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......
第二天一大早，派出所的摩托载着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，来到村头，但并没有停车，直接经过村子，一路鸣着警笛，直奔大队部。人们听见刺耳的警笛声，放下手里的活计，不约而同地从家里跑出来，望着飞驰而过的摩托，眼睛里流露出惊讶，然后仨一群俩一伙地扎堆儿窃窃私语，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一股莫名的神秘......
各种传言在村子里传开了：“听说这是投*杀人！”“前几年，邻村儿的一个小伙子把农药倒进了别人家的水井里，虽然没出人命，但是判了八年，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？罪名是投*杀人。”“听说是大春儿媳妇看见自家的白菜被鸡鸭鹅狗糟蹋，觉得心疼，在自家的地边儿扔了几颗被老鼠药泡过的玉米粒儿，‘药’死了别人家的鸡，然后才被人家下药，想‘药’死他们家几口人。”“能是想药死他们家的人吗？”“咋会那么狠*啊。”“不会的，不会的......”
说话之间，李老*从村子南头低着头走了过来，李老*因为出身贫苦，经常去学校给孩子们忆苦思甜，入了*，还捡了一个护林员的美差。虽然“瞎”字儿不识，干起工作来兢兢业业，路旁的速生杨都是由他打药杀虫。李老*路过人群的时候，直奔大春儿，大春儿和西院邻居的本家大叔站在一起，越过大春儿，李老*对邻家大叔说：“老哥啊，能不能去我们家坐一会儿，我有事儿和你说。”老哥儿俩一前一后离开人群，去了李老*家。
所有的人都“激灵”一下，在一旁“喳咕”起来，好事儿的人就在人群里找，找遍了人群都没看见老李家的两个小子。“得了，肯定是他们家两个孩子干的喽。”那个二小子今年春天才定下亲事，这下算完喽，一切都白搭了，人一进监狱，一切都白搭了......
这时候，村治保主任忙忙叨叨地骑着自行车走了过来，一脸严肃，直奔李老*家。人们也跟着聚拢过来，不一会，生产队长也疾步走过来，拨开人群走进李老*家，家里传出女人的哭声，邻居大叔走出来，随便叫上一个半大孩子：“去把你大春儿哥叫过来，就说我找他。”大春儿仍然低拉头耷拉脑地挤过人群......
事情基本弄清楚了，大春儿媳妇看见自家的白菜被鸡刨狗叨的又心疼又生气，就在自家地边儿撒了几粒老鼠药泡过的玉米粒儿，“药”死了老李家的鸡，老李家的婶子心疼下蛋的鸡，就骂了一顿街，儿子心疼妈生气了，就用父亲给树杀虫剩下的农药，倒进地边上的“破”白菜心儿里。心里核计：“这些‘破’白菜，人肯定不能吃，拔回家不是喂鸡就是喂猪。”那农药是一六零五，剧*，牲口吃了就得死，没想到把事儿弄大了。现在老李家的俩小子在大队部扣着，已经承认了，治保主任来家里送信儿，让家里准备行李，派出所直接连人一起带着走，今天就送到县里去。
邻家大叔问：“这事儿没转机啦？”治保主任说：“现在好在靠里面儿的白菜没有检测到农药，只是那些‘破’白菜里有，所以，派出所的同志也说，看来没有杀人的想法。”“那应该咋办？”治保主任说：“现在除非生产队长陪着大春儿去撤案，中间再找个保人，大队再出具一个证明，人也许能留下。”邻家大叔听到这里，回头对大春儿说：“就按照咱爷儿俩昨晚上定的，你去撤案吧，其他的事儿以后咱们再商量，我当保人，先把人留下再说......”
人留下了，事情也过去了，山村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，那片白菜仍然长在地里。
捱过霜降的时候，该砍秋菜准备汲酸菜了。老李家的哥儿俩在大春儿家的地里，忙前忙后地帮着砍菜。大春儿媳妇穿着她那件大红夹袄，开心地喊着老李家哥儿俩歇一会儿再干，老李家的哥儿俩响亮地答应着，但手里的活计一刻没停，忙活得满头大汗......
节气都过了霜降，阳光却依然明亮，日子依然温暖！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